7月11日,农历六月初四,戊寅日,宜开市。虾米音乐人平台上线。
多年以后,当某个乐评家在查看资料的时候,他是否会为自己错过了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日子、丧失历史的在场参与感而感到懊悔——也许,很多时候,一些故事最初有的仅仅只是一种未被大家觉察到其重要性的平淡开场。
在大时代和大事件背后,那些参与者有着同样精彩的故事。这是三个独立音乐人的故事。
笑嘻嘻的男人
晓雪来了。
不知谁说了一声,大家纷纷望过去,可是,只有一个笑嘻嘻的男人,并没有叫晓雪的女人,人在哪里?
我是梁晓雪,拂晓的晓,雪花的雪。
我有些目瞪口呆,他就是梁晓雪?梁晓雪是男人?
并不明显的日光透过天窗照进来,墙上的涂鸦诡异而又瑰丽,一个女记者递过名片想和他交换,他笑嘻嘻地说,屌丝哪有名片呀。于是,他念出来自己的QQ号,旁边的人都纷纷继记下来。
这个自称屌丝的男人,实际上是国内最具影响力的几个独立音乐人之一,坐在沙发里,和朋友聊着天,笑着,男的女的,本土的外国的,欢快地谈论着。
——你现在是全职作音乐的吗?
——当然咯,不做音乐,我还能干啥呀,做啥赔啥,干啥啥亏,也就只能做音乐了。
——那你就不怕做音乐也亏了?
——不是还没吗?挺好的。
梁晓雪挑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里,笑嘻嘻地接受着众人的围观和问题。他已经在这个圈子里做了很多年了,他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一切,他自己就经历过这其中的酸甜苦乐,他清楚地知道,音乐人和歌手并不一样,而他只能老老实实做一个音乐人,一直做下去。
独立音乐人并不会赚大钱,现在的情况逐渐改善,至少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关注到他们,在流行和独立之间,在商业和非主流之间,已经不再是那么泾渭分明,靠着虾米、豆瓣这样的平台,有了微博、微信,在这样的互联网大时代里,这些独立音乐人第一次真正有机会可以去尝试一些玩法,去做一些他们热衷的东西——而这一切都是可以获得回报和收益的,能让他们过上不拮据甚至中等偏上的生活,能让他们的音乐理念能够被更多喜欢的人接受和欣赏。
互联网时代,长尾成为这些独立音乐人们的生存法则,他们不需要讨好最多数的听众,他们只需要做好自己最擅长的音乐,只需要获得自己歌迷的认可,便已经足够,这样的生存姿态也是梁晓雪他们这群人所激赏并努力贯彻的。
做一个快乐的独立音乐人,不受谁的束缚,做自己喜欢的音乐,这就是梁晓雪所追求的生活。他配合着大家拍照的要求,双手摆着V字,睁大眼睛盯着镜头,镜头下的他,有几分玩世不恭,又有些单纯,胳膊上的刺青和背后宣传板上的虾米文案显得相得益彰。
我在夜里为你弹一首温柔的钢琴曲
台上的女主持人说话似乎颤颤巍巍,并不十分专业。舞台灯光的照耀下,石进在台上弹着他的作品,闭着眼,很认真,大约弹了两三首之后,他安静地在众人的鼓掌中下台,从一侧的通道挤出去。
石进的偶像是周杰伦。
2002年,「星晴」推出以后,他受到感动,心中一直以来蠢蠢欲动的关于音乐的梦想重新破茧,他又重新开始了弹琴,拾起了曾经熟谙的电子琴技艺。最初,「夜的钢琴曲」无人问津,他把作品DEMO发到博客、QQ空间上,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就是这样,这样热血的开始,这样平淡的结局,现实往往就是如此按部就班进行的,石进也并没有对自己的音乐爱好有怎样的奢望,「夜的钢琴曲」只是他的业余和爱好而已,一边是电子琴,一边是他的电脑,他一边工作,等到灵感来临的时候便转身去作曲。
日子应该就如此悄无声息地过下去,然而,现实在常常会在波澜不惊的时候给人意外的惊喜。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悄无声息之间,开始在网络上火了起来,火到截止现在在虾米上的播放数已经超过2000万次,超过了陈奕迅等流行歌手,火到连国民导演冯小刚都在电影中用了他的音乐,现在还有导演找到他希望他能够帮着完成配乐。
最初,「夜的钢琴曲」只有三十一首,那些对他的作品感兴趣的人猜测着,这是因为一个月有三十一天的缘故,石进笑了笑,不置可否。
石进说道这些的时候,平静乃至略带些羞涩,他喝着崂山矿泉水,拭去额头上因为粘稠空气而不断渗出的汗珠。旁边的人来来往往,场内喧嚣而热闹,两个20岁出头的小姑娘腼腆而激动地找到石进请他在工作证上签名,石进更加羞涩了。
但是在网上火了,有了不少的粉丝,有着庞大的试听、下载,有了名气,然后呢?「夜的钢琴曲」被中央电视台用,被各种电台节目用,却没有人找到过他,却没有人哪怕和他打声招呼,更不用给他付使用费用了。
有时候,我也不想继续做了,好多次,我都想停下来。
石进直言,靠做音乐,是养不活人的。于是他继续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在有状态的时候则抽出时间继续做音乐,他自己很适应并喜欢着这种状态,他不用背上职业化的沉重负担,他不用担心自己的激情和想法会在日复一日的全职做音乐中最终消磨殆尽,他做音乐,只是出于简单而本质的喜欢而已。
第一天离开广西,第二天离开北京,第三天他就要回去。这才是他的常态,他请假来的北京,对于他身边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他只是一个安静而羞涩的普通职员而已,他自己「独立音乐人」的标签并不在意,他只是喜欢目前这样的状态。
他不奢望虾米的音乐人平台能够让他的生活有任何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他模糊而又清楚地知道,这样的东西是对的,对那些无论职业还是业余的做音乐爱音乐的人都有好处的。
这样很好。
场内这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石进喝完最后一口崂山矿泉水,笑了,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在我的歌声里
他的手很厚,而且柔软。戴着黑框眼镜,留着茂盛的络腮胡,穿着一件黑色的简单的T恤,胸口印着黄色的黄色吉他。
听朱七的歌,嗓子很Sexy,有些沙哑的同时又有些清澈的细节,想象他应该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留着长发穿着三天未洗的长衣长裤,背着吉他并戴着墨镜的看上去冷冷的男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可爱的胖子。
当张学友的吻别唱起
我还不懂得爱情的道理
对你爱不完是一个发型
隔壁唱粤语的叫谭咏麟
小城故事里有靡靡之音
对岸的电台不能随便听
小虎队告别了蝴蝶蜻蜓
哥哥们怀抱驿动的心
这就是他写并唱的歌词,这首「我们」大约有七分多钟,这种歌也只有经历过曾经流行音乐黄金年代的80后才会真正的「感同身受」。
——是呀是呀,不少90后现在连罗大佑都不知道了。
——不会吧。
朱七,弹吉他的人,在大学组过「黑水」乐队,已经结婚。
他觉得自己没法帅到能够靠脸面去做歌手的程度,他觉得自己的歌好长,唱现场观众会冷场,自己并不特别适应演唱会,他认为自己只能做一个录音室歌手。
他认定自己就是一个业余的音乐人。
业余?
这个自称「业余」的男人已经出了五张专辑,从买第一张到现在,他已经收藏了数千张唱片。
十多年过去了,大学组过的乐队已经成为往昔峥嵘的回忆,吉他也渐渐因为忙碌起来的生活而疏于修炼,就连写歌、唱歌的时间也很难像从前那样可以挤出来。
闲暇时刻,拨一下和弦,记下几段倏忽而过的旋律,听一会儿唱片,别人靠消费车、表、奢侈品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他却把音乐本身当作自己最热衷的消费行为。
熬了这么些年,环境终于出现一丝回暖、复苏的蛛丝马迹,为音乐付费对不少人来说还是无法接受和认同的,但是已经有不少人接纳并习惯了这样的模式,无论大公司还是小公司,他们终于不再对自己的付费音乐服务藏着掖着,而敢于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赚钱。
逃出莽荒之地的荆棘小路千百里长,现在终于有一群人开始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希望为自己做一些事,为同伴做一些事,为后来的人做一些事,希望走出一条通天的前路出来。
熬出头了?还没内有呢。才刚刚开始而已。
朱七并不盲目乐观,他知道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版权问题依旧是个老大难,如何实现有效的监管、划分和权益分配,事关方方面面,而音乐产业的繁荣最终还是要归根结底到音乐人本身的素质和水准上来,如何提高行业的水平,让更多更新鲜的血液能够进来并有出头之日,这些都是朱七汲汲于心的。
让商业回归商业,让用户做出自己的选择,朱七坚信并反复强调着这一点,把好的音乐提供给用户,做大做好能够真正实现独立音乐人、唱片公司和音乐服务商三方共赢的平台,让独立音乐人不再孤单,让音乐重新焕发光彩。
这才是他如今最关心的。
——今年上海的Summer Sonic你去吧?
——想去啊,可是不确定,太忙了。昨天才来,明天就要回去了。
朱七,1979年生人,他有双重的角色,既是一个非著名的独立音乐人,同时,他还是虾米的创始人之一,也许,我们真得很难再找到一个比他更懂独立音乐的人来做音乐人平台这种事。
事情很多,他想写想唱的歌还很多,他和虾米想为那些独立音乐人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现在也才刚上手,这条路才开始。
还有很多独立音乐人的故事,男人和女人的,70后、80后乃至90后的,受欢迎的和地下的,还有很多独立音乐人的故事,两个大男孩的好妹妹有故事,五个人组成唱死核的四五有故事,留着夹杂白发长发的刘光蕊老师有故事,文静的张萱有故事,颈下纹着纹身的王胜男有故事……
很多的人,很多的故事。
在这个纷繁而嘈杂的时代中,我们有幸见到一些人做着一些事,努力去改变一些事,这样的故事就正在以悄无声息而又迅疾的态势在杭州、北京以及别的地方发生着。
这就是一个大时代下的若干人的小故事。